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渝州华严寺沙门释宗镜 校刻
夫道者,以寂灭为体。修者,以离相为宗。故经云:“寂灭是菩提,灭诸相故。”
佛者,觉也。人有觉心,得菩提道,故名为佛。经云:“离一切诸相,即名诸佛。”是知“有相”是无相之相,不可以眼见,唯可以智知。若闻此法者,生一念信心,此人以发大乘超三界。三界者,贪嗔痴是。返贪嗔痴为戒定慧,即名超三界。然贪嗔痴亦无实性,但据众生而言矣。若能返照,了了见,贪嗔痴性即是佛性,贪嗔痴外更无别有佛性。经云:“诸佛从本来,常处于三毒,长养于白法,而成于世尊。”三毒者,贪嗔痴也。
言大乘、最上乘者,皆是菩萨所行之处。无所不乘,亦无所乘,终日乘未尝乘,此为佛乘。经云:“无乘为佛乘也”。若人知六根不实,五蕴假名,遍体求之,必无定处,当知此人解佛语。经云:“五蕴窟宅名禅院,内照开解即大乘门。”可不明哉?
不忆一切法,乃名为禅定。若了此言者,行住坐卧皆禅定。知心是空,名为见佛。何以故?十方诸佛皆以无心,不见于心,名为见佛。舍身不吝,名大布施。离诸动定,名大坐禅。何以故?凡夫一向动,小乘一向定,为出过凡夫小乘之坐禅,名大坐禅。若作此会者,一切诸相不求自解,一切诸病不治自瘥,此皆大禅定力。
凡将心求法者为“迷”,不将心求法者为“悟”。不着文字,名解脱;不染六尘,名护法;出离生死,名出家;不受后有,名得道;不生妄想,名涅槃;不处无明,为大智慧;无烦恼处,名般涅槃;无心相处,名为彼岸。迷时,有此岸;若悟时,无此岸。何以故?为凡夫一向住此。若觉最上乘者,心不住此,亦不住彼,故能离于此彼岸也。若见彼岸异于此岸,此人之心,已无禅定。
烦恼名众生,悟解名菩提,亦不一不异,只隔其迷悟耳。迷时有世间可出,悟时无世间可出。平等法中,不见凡夫异于圣人。经云:“平等法者,凡夫不能入,圣人不能行。”平等法者,唯有大菩萨与诸佛如来行也。若见生异于死,动异于静,皆名不平等。不见烦恼异于涅槃,是名平等。何以故?烦恼与涅槃,同是一性空故。是以小乘人妄断烦恼,妄入涅槃,为涅槃所滞。菩萨知烦恼性空,即不离空,故常在涅槃。
涅槃者,涅而不生,槃而不死,出离生死,出般涅槃。心无去来,即入涅槃。是知涅槃即是空心。诸佛入涅槃者,为在无妄想处;菩萨入道场者,即是无烦恼处。空闲处者,即是无贪嗔痴也。贪为欲界,嗔为色界,痴为无色界。若一念心生,即入三界;一念心灭,即出三界。是知三界生灭,万法有无,皆由一心。
凡言一心者,似破瓦石竹木无情之物。若知心是假名,无有实体,即知自家之心亦是非有,亦是非无。何以故?凡夫一向生心,名为有;小乘一向灭心,名为无;菩萨与佛未曾生心,未曾灭心,名为非有非无心。非有非无心,此名为中道。是知将心学法,则心法俱迷;不将心学法,则心法俱悟。凡迷者,迷于悟;悟者,悟于迷。正见之人,知心空无,即超迷悟。无有迷悟,始名正解、正见。
色不自色,由心故色;心不自心,由色故心。是知心色两相,俱有生灭。有者有于无,无者无于有,是名真见。夫真见者,无所不见,亦无所见,见满十方,未曾有见。何以故?无所见故,见无见故,见非见故。凡夫所见,皆名妄想。若寂灭无见,始名真见。心境相对,见生于中。若内不起心,则外不生境,境心俱净,乃名为真见。作此解时,乃名正见。
不见一切法,乃名得道;不解一切法,乃名解法。何以故?见与不见,俱不见故;解与不解,俱不解故。无见之见,乃名真见;无解之解,乃名大解。夫正见者,非只见于见,亦乃见于不见。真解者,非只解于解,亦乃解于无解。凡有所解,皆名不解;无所解者,始名正解;解与不解,俱非解也。经云:“不舍智慧名愚痴。”以心为空,解与不解俱是真;以心为有,解与不解俱是妄。若解时,法逐人;若不解时,人逐法。若法逐于人,则非法成法;若人逐于法,则法成非法。若人逐于法,则法皆妄;若法逐于人,则法皆真。是以圣人亦不将心求法,亦不将法求心,亦不将心求心,亦不将法求法。所以心不生法,法不生心,心法两寂,故常为在定。众生心生,则佛法灭;众生心灭,则佛法生。心生则真法灭,心灭则真法生。知一切法各各不相属,是名得道人。知心不属一切法,此人常在道场。
迷时有罪,解时无罪。何以故?罪性空故。若迷时无罪见罪,若解时即罪非罪。何以故?罪无处所故。经云:“诸法无性,真用莫疑,疑即成罪。”何以故?罪因疑惑而生。若作此解者,前世罪业即为消灭。迷时,六识五阴皆是烦恼生死法;悟时,六识五阴皆是涅槃无生死法。修道人不外求道。何以故?知心是道。若得心时,无心可得;若得道时,无道可得。若言将心求道得者,皆名邪见。迷时,有佛有法;悟时,无佛无法。何以故?“悟”即是佛法。
夫修道者,身灭道成,亦如甲折树。生此业报身,念念无常,无一定法,但随念修之;亦不得厌生死,亦不得爱生死;但念念之中,不得妄想,则生证有余涅槃,死入无生法忍。
眼见色时不染于色,耳闻声时不染于声,皆解脱也。眼不着色,眼为禅门;耳不着声,耳为禅门。总而言之,见色性者常解脱,见色相者常系缚。不为烦恼所系缚者,即名解脱,更无别解脱。善观色者,色不生心,心不生色,即色与心俱清净。
无妄想时,一心是一佛国;有妄想时,一心是一地狱。众生造作妄想,以心生心,故常在地狱。菩萨观察妄想,不以心生心,常在佛国。若不以心生心,则心心入空,念念归静,从一佛国至一佛国。若以心生心,则心心不静,念念归动,从一地狱历一地狱。若一念心起,则有善恶二业,有天堂地狱;若一念心不起,即无善恶二业,亦无天堂地狱。为体非有非无,在凡即有,在圣即无。圣人无其心,故胸臆空洞,与天同量。
心得涅槃时,即不见有涅槃。何以故?心是涅槃。若心外更见涅槃,此名著邪见也。一切烦恼为如来种子,为因烦恼而得智慧。只可道“烦恼生如来”,不可得道“烦恼是如来”。故身心为田畴,烦恼为种子,智慧为萌芽,如来喻于谷也。佛在心中,如香在树中。烦恼若尽,佛从心出;朽腐若尽,香从树出。即知树外无香,心外无佛。若树外有香,即是他香;心外有佛,即是他佛。
心中有三毒者,是名国土秽恶;心中无三毒者,是名国土清净。经云:“若使国土不净,秽恶充满,诸佛世尊于中出者,无有此事。”不净秽恶者,即无明三毒也;诸佛世尊者,即清净觉悟心也。
一切言语,无非佛法。若能无其所言,即尽日言是道;若能有其所言,即终日默而非道。是故如来言不乘默,默不乘言,言不离默。悟此言默者,皆在三昧。若知时而言,言亦解脱;若不知时而默,默亦系缚。是故言若离相,言亦名解脱;默若着相,默即是系缚。夫文字者,本性解脱。文字不能就系缚,系缚自本来未就文字。法无高下,若见高下非法也。非法为筏,是法为人筏者。人乘其筏者,即得渡于非法,则是法也。
若世俗言,即有男女贵贱;以道言之,即无男女贵贱。是以天女悟道,不变女形;车匿解真,宁移贱称乎?此盖非男女贵贱,皆由一相也。天女于十二年中,求女相了不可得,即知于十二年中,求男相亦不可得。十二年者,即十二入是也。
离心无佛,离佛无心;亦如离水无冰,亦如离冰无水。凡言离心者,非是远离于心,但使不着心相。经云:“不见相,名为见佛。”即是离心相也。离佛无心者,言佛从心出,心能生佛。然佛从心生,而心未尝生于佛;亦如鱼生于水,水不生于鱼。欲观鱼者,未见鱼,而先见水。欲观佛者,未见佛,而先见心。即知已见鱼者,忘于水;已见佛者,忘于心。若不忘于心,尚为心所惑;若不忘于水,尚被水所迷。
众生与菩提,亦如冰之与水。为三毒所烧,即名为众生;为三解脱所净,即名菩提。为三冬所冻,即名为冰;为三夏所消,即名为水。若舍却冰,即无别水;若弃却众生,则无别菩提。明知冰性即是水性,水性即是冰性。众生性者,即菩提性也。众生与菩提同一性,亦如乌头与附子共根耳;但时节不同,迷异境故,有众生菩提二名矣。是以蛇化为龙,不改其鳞;凡变为圣,不改其面。但知“心者智内照,身者戒外贞”。
众生度佛,佛度众生,是名平等。众生度佛者,烦恼生悟解;佛度众生者,悟解灭烦恼。是知非无烦恼,非无悟解;是知非烦恼无以生悟解,非悟解无以灭烦恼。若迷时佛度众生,若悟时众生度佛。何以故?佛不自成,皆由众生度故。诸佛以无明为父,贪爱为母,无明贪爱皆是众生别名也。众生与无明,亦如左掌与右掌,更无别也。
迷时在此岸,悟时在彼岸。若知心空不见相,则离迷悟;既离迷悟,亦无彼岸。如来不在此岸,亦不在彼岸,不在中流。中流者,小乘人也;此岸者,凡夫也;彼岸者,菩提也。
佛有三身者,化身、报身、法身。化身亦云应身。若众生常作善根,即化身现。修智慧,即报身现。觉无为,即法身现。飞腾十方,随宜救济者,化身佛也。断惑修善,雪山成道者,报身佛也。无言无说,湛然常住者,法身佛也。若论至理,一佛尚无,何得有三?此言三身者,但据人智有上中下。下智之人妄兴福力,妄见化身佛;中智之人妄断烦恼,妄见报身佛;上智之人妄证菩提,妄见法身佛;上上智之人内照圆寂,明心即佛,不待心而得佛。是知三身与万法,皆不可取不可说,此即解脱心,成于大道。经云:“佛不说法,不度众生,不证菩提。”此之谓矣!
众生造业,业不造众生。今世造业,后世受报,无有脱时。唯有至人,于此身中,不造诸业,故不受报。经云:“诸业不造,自然得道。”岂虚言哉?人能造业,业不能造人。人若造业,业与人俱生;人若不造业,业与人俱灭。是知业由人造,人由业生。人若不造业,即业无由生人也。亦如人能弘道,道不能弘人。今之凡夫,往往造业,妄说无报,岂不苦哉!若以至理而论之,前心造,后心报,何有解脱时?若前心不造,即后心无报,亦安得妄见业报哉?
经云:“虽信有佛,言佛苦行,是名邪见。虽信有佛,言佛有金锵、马麦之报,是名信不具足,是名一阐提。”解圣法者,名为圣人;解凡法者,名为凡夫。但能舍凡法就圣法,即凡夫成圣人矣。世间愚人,但欲远求圣人,不信慧解之心为圣人也。
经云:“无智人中,莫说此经。”此经者,心也,法也。无智之人,不信此心解法,成于圣人,但欲远外求学,爱慕空中佛像光明香色等事,皆堕邪见,失心狂乱。经云:“若见诸相非相,即见如来。”八万四千法门,尽由一心而起。若心相内净,犹如虚空,即出离身心内八万四千烦恼病本也。凡夫当生忧死,饱临愁饥,皆名大惑。所以圣人不谋其前,不虑其后,无恋当今,念念归道。
夜坐偈云:
一更端坐结跏趺,怡神寂照泯同虚。
旷劫由来不生灭,何须生灭灭无余。
一切诸法皆如幻,本性自空哪用除。
若识心性非形像,湛然不动自真如。
二更凝神转明净,不起忆想同真性。
森罗万象并归空,更执有空还是病。
诸法本自非空有,凡夫妄想论邪正。
若能不二其居怀,谁道即凡非是圣。
三更心净等虚空,遍满十方无不通。
山河石壁无能障,恒沙世界在其中。
世界本性真如性,亦无无性即含融。
非但诸佛能如此,有情之类并皆同。
四更无灭亦无生,量与虚空法界平。
无去无来无起灭,非有非无非暗明。
不起诸见如来见,无名可名真佛名。
唯有悟者应能识,未会众生由若盲。
五更般若照无边,不起一念历三千。
欲见真如平等性,慎勿生心即目前。
妙理玄奥非心测,不用寻逐令疲极。
若能无念即真求,更若有求还不识。
渝州华严寺沙门释宗镜 校刻
原人之心,皆具佛性。泛观诸家禅说、一切经文,原其至当之理,未有不言“自己性中本来真佛”。达摩西来,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,盖谓“自己真佛不出一性之中”。人人不自委信,所以向外驰求,将谓“自性真佛外,更有别佛”,故诸佛诸祖师说法,要人省悟“自己本来真佛,不假外求”。又缘种种法语泛滥不一,转使学人惑乱本性,无悟入处。惟有《达摩血脉论》并《黄檗传心法要》二说,最为至论,可以即证自己佛性,使人易晓,比之求师访道、钻寻故纸、坐禅行脚狂费工夫,相去万倍,此非小补。
绍兴癸酉见独老人任哲序
三界混起,同归一心,前佛后佛,以心传心,不立文字。
问曰:“若不立文字,以何为心?”
答曰:汝问吾即是汝心,吾答汝即是吾心。吾若无心,因何解答汝?汝若无心,因何解问吾?问吾即是汝心。
从无始旷大劫以来,乃至施为运动,一切时中,一切处所,皆是汝本心,皆是汝本佛。即心是佛,亦复如是。除此心外,终无别佛可得;离此心外觅菩提涅槃,无有是处。自性真实,非因非果。法即是心义,自心是涅槃。若言心外有佛及菩提可得,无有是处。
佛及菩提皆在何处?譬如有人以手捉虚空得否?虚空但有名,亦无相貌,取不得,舍不得,是捉空不得。除此心外,觅佛终不得也。佛是自心作得,因何离此心外觅佛?前佛后佛只言其心,心即是佛,佛即是心;心外无佛,佛外无心。若言心外有佛,佛在何处?心外既无佛,何起佛见?递相诳惑,不能了本心,被它无情物摄,无自由分。若也不信,自诳无益。佛无过患,众生颠倒,不觉不知自心是佛。若知自心是佛,不应心外觅佛。
佛不度佛,将心觅佛不识佛。但是外觅佛者,尽是不识自心是佛。亦不得将佛礼佛,不得将心念佛。佛不诵经,佛不持戒,佛不犯戒,佛无持犯,亦不造善恶。若欲觅佛,须是见性。性即是佛,若不见性,念佛、诵经、持斋、持戒亦无益处。念佛得因果,诵经得聪明,持戒得生天,布施得福报,觅佛终不得也。
若自己不明了,须参善知识,了却生死根本。若不见性,即不名善知识。若不如此,纵说得十二部经,亦不免生死轮回,三界受苦,无出期时。昔有善星比丘,诵得十二部经,犹自不免轮回,缘为不见性。善星既如此,今时人讲得三五本经论以为佛法者,愚人也。若不识得自心,诵得闲文书,都无用处。
若要觅佛,直须见性。性即是佛,佛即是自在人,无事无作人。若不见性,终日茫茫,向外驰求,觅佛元来不得。虽无一物可得,若求会,亦须参善知识,切须苦求,令心会解。
生死事大,不得空过,自诳无益。纵有珍馐如山,眷属如恒河沙,开眼即见,合眼还见么?故知有为之法,如梦幻等。若不急寻师,空过一生。然即佛性自有,若不因师,终不明了。不因师悟者,万中希有。若自己以缘会合,得圣人意,即不用参善知识。此即是生而知之,胜学也。若未悟解,须勤苦参学,因教方得悟。若本悟了,不学亦得,不同迷人不能分别皂白,妄言宣佛敕,谤佛忌法。如斯等类,说法如雨,尽是魔说,即非佛说。师是魔王,弟子是魔民,迷人任他指挥,不觉堕生死海。但是不见性人,妄称是佛,此等众生,是大罪人,诳他一切众生,令入魔界。若不见性,说得十二部经教,尽是魔说。魔家眷属,不是佛家弟子,既不辨皂白,凭何免生死?
若见性即是佛,不见性即是众生。若离众生性,别有佛性可得者,佛今在何处?即众生性,即是佛性也。性外无佛,佛即是性;除此性外,无佛可得,佛外无性可得。
问曰:“若不见性,念佛、诵经、布施、持戒、精进,广兴福利,得成佛否?”
答曰:“不得。”
又问:“因何不得?”
答曰:有少法可得,是有为法,是因果,是受报,是轮回法,不免生死,何时得成佛道?成佛须是见性,若不见性,因果等语,是外道法。若是佛,不习外道法。
佛是无业人,无因果;但有少法可得,尽是谤佛,凭何得成?但有住着一心、一能、一解、一见,佛都不许。佛无持犯,心性本空,亦非垢净。诸法无修无证,无因无果。佛不持戒,佛不修善,佛不造恶,佛不精进,佛不懈怠,佛是无作人。但有住着心,见佛即不许也。佛不是佛,莫作佛解。若不见此义,一切时中,一切处处,皆是不了本心。
若不见性,一切时中拟作无作想,是大罪人,是痴人,落无记空中,昏昏如醉人,不辨好恶。若拟修无作法,先须见性,然后息缘虑。若不见性,得成佛道,无有是处。有人拨无因果,炽然作恶业,妄言本空,作恶无过;如此之人堕无间黑暗地狱,永无出期。若是智人,不应作如是解。
问曰:“既若施为运动,一切时中皆是本心,色身无常之时,云何不见本心?”
答曰:“本心常现前,汝自不见。”
问曰:“心既见在,何故不见?”
师曰:“汝曾作梦否?”
答:“曾作梦。”
问曰:“汝作梦之时,是汝本身否?”
答:“是本身。”
又问:“汝言语施为运动,与汝别不别?”
答曰:“不别。”
师曰:既若不别,即此身是汝本法身,即此法身是汝本心。此心从无始旷大劫来,与如今不别:未曾有生死,不生不灭,不增不减,不垢不净,不好不恶,不来不去;亦无是非,亦无男女相,亦无僧俗老少,无圣无凡;亦无佛,亦无众生,亦无修证,亦无因果,亦无筋力,亦无相貌。犹如虚空,取不得,舍不得,山河石壁不能为碍,出没往来,自在神通,透五蕴山,渡生死河,一切业拘此法身不得。此心微妙难见,此心不同色心,此心是人皆欲得见。于此光明中运手动足者,如恒河沙,及乎问着,总道不得,犹如木人相似,总是自己受用,因何不识?佛言一切众生,尽是迷人,因此作业,堕生死河,欲出还没,只为不见性。众生若不迷,因何问着其中事,无有一人得会者,自家运手动足因何不识?故知圣人语不错,迷人自不会晓。故知此难明,惟佛一人能会此法,余人天及众生等,尽不明了。若智慧明了,此心方名法性,亦名解脱。生死不拘,一切法拘他不得,是名“大自在王如来”,亦名不思议,亦名圣体,亦名长生不死,亦名大仙。名虽不同,体即是一。圣人种种分别,皆不离自心。
心量广大,应用无穷——应眼见色,应耳闻声,应鼻嗅香,应舌知味,乃至施为运动,皆是自心。一切时中,但有语言道断,即是自心,故云:“如来色无尽,智慧亦复然。”色无尽是自心,心识善能分别一切,乃至施为运用,皆是智慧。心无形相,智慧亦无尽,故云:“如来色无尽,智慧亦复然。”四大色身即是烦恼,色身即有生灭。法身常住无所住,如来法身常不变异故。
经云:“众生应知,佛性本自有之。”迦叶只是悟得本性。本性即是心,心即是性,即此同诸佛心。前佛后佛只传此心,除此心外,无佛可得。颠倒众生不知自心是佛,向外驰求,终日忙忙——念佛礼佛,佛在何处?不应作如是等见,但知自心,心外更无别佛。
经云: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。”又云:“所在之处,即为有佛。”自心是佛,不应将佛礼佛。但是有佛及菩萨相貌忽尔现前,切不用礼敬——我心空寂,本无如是相貌,若取相即是魔,尽落邪道。若是幻从心起,即不用礼。礼者不知,知者不礼,礼被魔摄。恐学人不知,故作是辨。诸佛如来本性体上,都无如是相貌,切须在意。但有异境界,切不用采括,亦莫生怕怖,不要疑惑——我心本来清净,何处有如许相貌?乃至天龙、夜叉、鬼神、帝释、梵王等相,亦不用心生敬重,亦莫怕惧——我心本来空寂,一切相貌皆是妄见,但莫取相。若起佛见、法见及佛菩萨等相貌,而生敬重,自堕众生位中。若欲直会,但莫取一切相即得,更无别语。故经云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”,都无定实。幻无定相,是无常法,但不取相,合他圣意,故经云:“离一切相,即名诸佛。”
问曰:“因何不得礼佛菩萨等?”
答曰:天魔波旬、阿修罗示现神通,皆作得菩萨相貌。种种变化是外道,总不是佛。佛是自心,莫错礼拜。佛是西国语,此土云“觉性”。觉者,灵觉。应机接物,扬眉瞬目,运手动足,皆是自己灵觉之性。性即是心,心即是佛,佛即是道,道即是禅。禅之一字,非凡圣所测。直见本性,名之为禅。若不见本性,即非禅也。假使说得千经万论,若不见本性,只是凡夫,非是佛法。
至道幽深,不可话会,典教凭何所及?但见本性,一字不识亦得。见性即是佛。圣体本来清净,无有杂秽。所有言说,皆是圣人从心起用。用体本来空,名言犹不及,十二部经凭何得及?
道本圆成,不用修证。道非声色,微妙难见,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,不可向人说也。唯有如来能知,余人天等类,都不觉知。凡夫智不及,所以有执相。不了自心本来空寂,妄执相及一切法,即堕外道。若知诸法从心生,不应有执,执即不知。
若见本性,十二部经总是闲文字。千经万论只是明心,言下契会,教将何用?至理绝言,教是语词,实不是道。道本无言,言说是妄。
若夜梦见楼阁、宫殿、象马之属,及树木、丛林、池亭如是等相,不得起一念乐着——尽是托生之处,切须在意。临终之时,不得取相,即得除障。疑心瞥起,即被魔摄。法身本来清净无受,只缘迷故,不觉不知,因兹故妄受报。所以有乐着,不得自在。只今若悟得本来身心,即不染习。
若从圣入凡,示现种种杂类,自为众生,故圣人逆顺皆得自在,一切业拘他不得。圣成久有大威德,一切品类业,被他圣人转,天堂地狱无奈何他。凡夫神识昏昧,不同圣人内外明彻。若有疑即不作,作即流浪生死,后悔无相救处。贫穷困苦皆从妄想生。若了是心,递相劝勉,但无作而作,即入如来知见。
初发心人,神识总不定。若梦中频见异境,辄不用疑,皆是自心起故,不从外来。梦若见光明出现,过于日轮,即余习顿尽,法界性现。若有此事,即是成道之因,唯可自知,不可向人说。或静园林中,行住坐卧,眼见光明,或大或小,莫与人说,亦不得取,亦是自性光明。或夜静暗中,行住坐卧,眼睹光明,与昼无异,不得怪,并是自心欲明显。或夜梦中,见星月分明,亦自心诸缘欲息,亦不得向人说。梦若昏昏,犹如阴暗中行,亦是自心烦恼障重,亦自知。
若见本性,不用读经念佛。广学多知无益,神识转昏。设教只为标心,若识心,何用看教?若从凡入圣,即须息业养神,随分过日。若多嗔恚,令性转与道相违,自赚无益。圣人于生死中,自在出没,隐显不定,一切业拘他不得。圣人破邪魔。一切众生,但见本性,余习顿灭,神识不昧,须是直下便会,只在如今。欲真会道,莫执一切法,息业养神,余习亦尽,自然明白,不假用功。外道不会佛意,用功最多——违背圣意,终日驱驱念佛转经,昏于神性,不免轮回。佛是闲人,何用驱驱广求名利,后时何用?但不见性人,读经念佛,长学精进,六时行道,长坐不卧,广学多闻,以为佛法。此等众生,尽是谤佛法人。
前佛后佛,只言见性。诸行无常,若不见性,妄言我得阿耨菩提,此是大罪人。十大弟子阿难多闻中得第一,于佛无识,只学多闻。二乘外道皆无识佛,识数修证,堕在因果中,是众生业报,不免生死。违背佛意,即是谤佛众生,杀却无罪过。经云:“阐提人不生信心,杀却无罪过。”若有信心,此人是佛位人。若不见性,即不用取次谤他良善,自赚无益。
善恶历然,因果分明,天堂地狱只在眼前。愚人不信,现堕黑暗地狱中,亦不觉不知;只缘业重故,所以不信。譬如无目人,不信道有光明,纵向伊说亦不信,只缘盲故,凭何辨得日光?愚人亦复如是。现今堕畜生杂类,诞在贫穷下贱,求生不得,求死不得。虽受是苦,直问着,亦言“我今快乐,不异天堂”。故知一切众生,生处为乐,亦不觉不知。如斯恶人,只缘业障重故,所以不能发信心者,不自由他也。
若见自心是佛,不在剃除须发,白衣亦是佛。若不见性,剃除须发,亦是外道。
问曰:“白衣有妻子,淫欲不除,凭何得成佛?”
答曰:只言见性,不言淫欲。只为不见性;但得见性,淫欲本来空寂,不假断除,亦不乐着。何以故?性本清净故。虽处在五蕴色身中,其性本来清净,染污不得。
法身本来无受,无饥无渴,无寒热,无病,无恩爱,无眷属,无苦乐,无好恶,无短长,无强弱。本来无有一物可得,只缘执有此色身,因即有饥渴、寒热、瘴病等相;若不执,即一任作为,于生死中得自在,转一切法,与圣人神通自在无碍,无处不安。若心有疑,决定透一切境界不过。不作最好,作了不免轮回生死。若见性,旃陀罗亦得成佛。
问曰:“旃陀罗杀生作业,如何得成佛?”
答曰:“只言见性,不言作业;纵作业不同,一切业拘他不得。从无始旷大劫来,只为不见性,堕地狱中,所以作业轮回生死。从悟得本性,终不作业。若不见性,念佛免报不得,非论杀生命。若见性,疑心顿除,杀生命亦不奈他何。”
自西天二十七祖,只是递传心印。吾今来此土,唯传一心,不言持戒、精进、苦行,乃至入水火,登于剑轮,一食卯斋,长坐不卧,尽是外道有为法。若识得施为运动灵觉之性,汝即诸佛心。前佛后佛只言传心,更无别法。若识此法,凡夫一字不识亦是佛。若不识自己灵觉之性,假使身破如微尘,觅佛终不得也。
佛者,亦名法身,亦名本心。此心无形相,无因果,无筋骨,犹如虚空,取不得,不同质碍,不同外道。此心除如来一人能会,其余众生迷人不明了。此心不离四大色身中。若离是心,即无能运动;是身无知,如草木瓦砾,身是无情,因何运动?若自心动,乃至语言施为运动,见闻觉知,皆是心动。心动用动,动即其用。动外无心,心外无动。动不是心,心不是动。动本无心,心本无动。动不离心,心不离动。动无心离,心无动离。动是心用,用是心动。即用即动,不动不用。用体本空,空本无动;动用同心,心本无动。故经云:“动而无所动。”终日去来而未曾去,终日见而未曾见,终日笑而未曾笑,终日闻而未曾闻,终日知而未曾知,终日喜而未曾喜,终日行而未曾行,终日住而未曾住。故经云:“言语道断,心行处灭。”见闻觉知,本自圆寂,乃至嗔喜痛痒何异木人,只缘推寻痛痒不可得故。经云:“恶业即得苦报,善业即有善报。”不但嗔堕地狱,喜即生天。若知嗔喜性空,但不执即诸业脱。
若不见性,讲经决无凭,说亦无尽。略标邪正如是,不及一二也。
颂曰
心心心难可寻,
宽时遍法界,
窄也不容针。
我本求心不求佛,
了知三界空无物。
若欲求佛但求心,
只这心心心是佛。
我本求心心自持,
求心不得待心知。
佛性不从心外得,
心生便是罪生时。
偈曰
吾本来此土,传法救迷情。
一花开五叶,结果自然成。
渝州华严寺沙门释宗镜 校刻
论曰:若复有人志求佛道者,当修何法最为省要?
答曰:唯观心一法,总摄诸法,最为省要。
问曰:何一法能摄诸法?
答曰:心者万法之根本,一切诸法唯心所生;若能了心,则万法俱备;犹如大树,所有枝条及诸花果,皆悉依根。栽树者,存根而始生枝;伐树者,去根而必死。若了心修道,则少力而易成;不了心而修,费功而无益。故知一切善恶皆由自心。心外别求,终无是处。
问曰:云何观心称之为了?
答曰:菩萨摩诃萨,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了四大五阴本空无我,了见自心起用,有二种差别。云何为二?一者净心,二者染心。此二种心法,亦自然本来俱有;虽假缘合,互相因待。净心恒乐善因,染体常思恶业。若不受所染,则称之为圣,遂能远离诸苦,证涅槃乐。若堕染心,造业受其缠覆,则名之为凡,沉沦三界,受种种苦。何以故?由彼染心,障真如体故。《十地经》云:“众生身中有金刚佛性,犹如日轮,体明圆满,广大无边;只为五阴重云所覆,如瓶内灯光,不能显现。”又《涅槃经》云:“一切众生悉有佛性,无明覆故,不得解脱。”佛性者,即觉性也。但自觉觉他,觉知明了,则名解脱。故知一切诸善,以觉为根;因其觉根,遂能显现诸功德树。涅槃之果德,因此而成。如是观心,可名为了。
问曰:上说真如佛性,一切功德,因觉为根,未审无明之心,以何为根?
答曰:无明之心,虽有八万四千烦恼情欲及恒河沙众恶,皆因三毒以为根本。其三毒者,贪嗔痴是也。此三毒心,自能具足一切诸恶。犹如大树,根虽是一,所生枝叶其数无边。彼三毒根,一一根中,生诸恶业百千万亿,倍过于前,不可为喻。如是三毒心,于本体中,应现六根,亦名六贼,即六识也。由此六识,出入诸根,贪着万境,能成恶业,障真如体,故名六贼。一切众生,由此三毒六贼,惑乱身心,沉没生死,轮回六趣,受诸苦恼;犹如江河,因小泉源,洎流不绝,乃能弥漫,波涛万里。若复有人断其本源,即众流皆息。求解脱者,能转三毒为三聚净戒,转六贼为六波罗蜜,自然永离一切诸苦。
问曰:六趣三界广大无边,若唯观心,何由免无穷之苦?
答曰:三界业报,唯心所生,本若无心,于三界中,即出三界。其三界者,即三毒也;贪为欲界,嗔为色界,痴为无色界,故名三界。由此三毒,造业轻重,受报不同,分归六处,故名六趣。
问曰:云何轻重分之为六?
答曰:众生不了正因,迷心修善,未免三界,生三轻趣。云何三轻趣?所谓迷修十善,妄求快乐,未免贪界,生于天趣;迷持五戒,妄起爱憎,未免嗔界,生于人趣;迷执有为,信邪求福,未免痴界,生阿修罗趣。如是三类,名三轻趣。云何三重趣?所谓纵三毒心,唯造恶业,堕三重趣。若贪业重者,堕恶鬼趣;嗔业重者,堕地狱趣;痴业重者,堕畜生趣。如是三重,通前三轻,遂成六趣。故知一切苦业由自心生,但能摄心,离诸邪恶,三界六趣轮回之苦,自然消灭,即得解脱。
问曰:如佛所说,我于三大阿僧祇劫,无量勤苦,方成佛道。云何今说,唯只观心,制三毒,即名解脱?
答曰:佛所说言,无虚妄也。阿僧祇劫者,即三毒心也;胡言阿僧祇,汉名不可数。此三毒心,于中有恒河沙恶念,于一一念中,皆为一劫;如是恒河沙不可数也,故言三大阿僧祇。真如之性,既被三毒之所覆盖,若不超彼三大恒河沙毒恶之心,云何名为解脱?今若能转贪嗔痴等三毒心为三解脱,是则名为得度三大阿僧祇劫。末世众生愚痴钝根,不解如来三大阿僧祇秘密之说,遂言成佛尘劫未期,岂不疑误行人退菩提道。
问曰:菩萨摩诃萨由持三聚净戒,行六波罗蜜,方成佛道;今令学者唯只观心,不修戒行,云何成佛?
答曰:三聚净戒者,即制三毒心也。制三毒,成无量善聚。聚者,会也;无量善法普会于心,故名三聚净戒。六波罗蜜者,即净六根也。胡名波罗蜜,汉名达彼岸;以六根清净,不染六尘,即是度烦恼河,至菩提岸,故名六波罗蜜。
问曰:如经所说,三聚净戒者,誓断一切恶,誓修一切善,誓度一切众生。今者唯言制三毒心,岂不文义有乖也?
答曰:佛所说是真实语。菩萨摩诃萨,于过去因中修行时,为对三毒,发三誓愿:誓断一切恶,故常持戒,对于贪毒;誓修一切善,故常习定,对于嗔毒;誓度一切众生,故常修慧,对于痴毒。由持如是戒、定、慧等三种净法,故能超彼三毒成佛道也。诸恶消灭,名为断。以能持三聚净戒,则诸善具足,名之为修。以能断恶修善,则万行成就,自他俱利,普济群生,故名解脱。则知所修戒行不离于心,若自心清净,则一切佛土皆悉清净。故经云:“心垢则众生垢,心净则众生净;欲得佛土,当净其心,随其心净,则佛土净也。”三聚净戒自然成就。
问曰:如经所说,六波罗蜜者,亦名六度,所谓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进、禅定、智慧。今言六根清净,名波罗蜜者,何为通会?又六度者,其义如何?
答曰:欲修六度,当净六根,先降六贼。能舍眼贼,离诸色境,名为布施;能禁耳贼,于彼声尘,不令纵逸,名为持戒;能伏鼻贼,等诸香臭,自在调柔,名为忍辱;能制口贼,不贪诸味,赞咏讲说,名为精进;能降身贼,于诸触欲,湛然不动,名为禅定;能调意贼,不顺无明,常修觉慧,名为智慧。六度者,运也;六波罗蜜喻若船筏,能运众生,达于彼岸,故名六度。
问曰:经云:“释迦如来,为菩萨时,曾饮三斗六升乳糜,方成佛道。”先因饮乳,后证佛果,岂唯观心得解脱也?
答曰:成佛如此,言无虚妄也;必因食乳,然使成佛。言食乳者,有二种,佛所食者,非是世间不净之乳,乃是真如清净法乳也。三斗者,三聚净戒;六升者,六波罗蜜。成佛道时,由食如是清净法乳,方证佛果。若言如来食于世间和合不净牛膻腥乳,岂不谤误之甚乎!真如者,自是金刚不坏无漏法身,永离世间一切诸苦,岂需如是不净之乳,以充饥渴!如经所说,其牛不在高原,不在下湿,不食谷麦糠麸,不与牸牛同群,其牛身作紫磨金色。言此牛者,毗卢舍那佛也。以大慈悲,怜愍一切,故于清净法体中,出如是三聚净戒六波罗蜜微妙法乳,养育一切求解脱者。如是真净之牛,清净之乳,非但如来饮之成道,一切众生若能饮者,皆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
问曰:经中所说,佛令众生修造伽蓝,铸写形像,烧香散花燃灯,昼夜六时繞塔行道,持斋礼拜,种种功德皆成佛道。若唯观心,总摄诸行,说如是事,应虚空也。
答曰:佛所说经,有无量方便,以一切众生钝根狭劣,不悟甚深之义,所以假有为喻无为。若复不修内行,唯只外求,希望获福,无有是处。
言伽蓝者,西国梵语,此土翻为清净地也。若永除三毒,常净六根,身心湛然,内外清净,是名修伽蓝。
铸写形像者,即是一切众生求佛道也,所为修诸觉行,仿像如来真容妙相,岂遣铸写金铜之所作也?是故求解脱者,以身为炉,以法为火,以智慧为巧匠,三聚净戒、六波罗蜜以为模样,镕炼身中真如佛性,遍入一切戒律模中,如教奉行,一无漏缺,自然成就真容之像。所谓究竟常住微妙色身,非是有为败坏之法。若人求道,不解如是铸写真容,凭何辄言功德?
烧香者,亦非世间有相之香,乃是无为正法之香也,熏诸臭秽无明恶业,悉令消灭。其正法香者,有其五种:一者戒香,所谓能断诸恶,能修诸善。二者定香,所谓深信大乘,心无退转。三者慧香,所谓常于身心,内自观察。四者解脱香,所谓能断一切无明结缚。五者解脱知见香,所谓观照常明,通达无碍。如是五种香,名为最上之香,世间无比。佛在世日,令诸弟子以智慧火,烧如是无价珍香,供养十方诸佛。今时众生不解如来真实之义,唯将外火烧世间沉檀熏陆质碍之香,希望福报,云何可得?散花者,义亦如是。所谓常说“正法”诸功德花,饶益有情,散沾一切,于真如性,普施庄严。此功德花,佛所赞叹,究竟常住,无凋落期。若复有人散如是花,获福无量。若言如来令众生剪截缯彩,伤损草木,以为散花,无有是处。所以者何?持净戒者,于诸天地森罗万象,不令触犯;误犯者,犹获大罪,况复今者故毁净戒,伤损万物求于福报,欲益反损,岂有是乎?
又长明灯者,即正觉心也,以觉明了,喻之为灯。是故一切求解脱者,以身为灯台,心为灯炷,增诸戒行,以为添油,智慧明达,喻如灯火。当燃如是真正觉灯,照破一切无明痴暗,能以此法,转相开示,即是一灯燃百千灯,以灯续燃,燃灯无尽,故号长明。过去有佛,名曰燃灯,义亦如是。愚痴众生,不会如来方便之说,专行虚妄,执着有为,遂燃世间酥油之灯,以照空室,乃称依教,岂不谬乎!所以者何?佛放眉间一毫相光,上能照万八千世界,岂假如是酥油之灯,以为利益。审察斯理,应不然乎!
又六时行道者,所谓六根之中,于一切时,常行佛道,修诸觉行,调伏六根,长时不舍,名为六时行道。
繞塔行道者,塔是身心也,当令觉慧巡繞身心,念念不停,名为繞塔。过去诸圣,皆行此道,得至涅槃。今时世人,不会此理,曾不内行,唯执外求,将质碍身,繞世间塔,日夜走骤,徒自疲劳,而于真性,一无利益。
又持斋者,当须会意,不达斯理,徒尔虚功。斋者齐也,所谓斋正身心,不令散乱。持者护也,所谓于诸戒行,如法护持。必须外禁六情,内制三毒,勤觉察,净身心。了如是义,名为持斋。
又持斋者,食有五种:一者法喜食,所谓依持正法,欢喜奉行。二者禅悦食,所谓内外澄寂,身心悦乐。三者念食,所谓常念诸佛,心口相应。四者愿食,所谓行住坐卧,常求善愿。五者解脱食,所谓心常清净,不染俗尘。此五种食,名为斋食。若复有人,不食如是五种净食,自言持斋,无有是处。唯断于无明之食,若辄触者,名为破斋。若有破,云何获福?世有迷人,不悟斯理,身心放逸,诸恶皆为,贪欲恣情,不生惭愧,唯断外食,自为持斋,必无是事。
又礼拜者,当如是法也,必须理体内明,事随权变,理有行藏,会如是义,乃名依法。夫礼者敬也,拜者伏也,所谓恭敬真性,屈伏无明,名为礼拜。若能恶情永灭,善念恒存,虽不现相,名为礼拜。其相即法相也。世尊欲令世俗表谦下心,亦为礼拜,故须屈伏外身,示内恭敬。举外明内,性相相应。若复不行理法,唯执外求,内则放纵嗔痴,常为恶业,外即空劳身相,诈现威仪,无惭于圣,徒诳于凡,不免轮回,岂成功德!
问曰:如《温室经》说,洗浴众僧,获福无量。此则凭于事法,功德始成,若为观心可相应否?
答曰:洗浴众僧者,非世间有为事也。世尊尝为诸弟子说《温室经》,欲令受持洗浴之法。故假世事比喻真宗,隐说七事供养功德。其事有七,云何为七?一者净水,二者燃火,三者澡豆,四者杨枝,五者净灰,六者苏膏,七者内衣。举此七事,喻于七法。一切众生由此七法,沐浴庄严,能除三毒心无明垢秽。其七法者:一者谓净戒洗荡愆非,犹如净水濯诸尘垢;二者智慧观察内外,犹如燃火能温净水;三者分别简弃诸恶,犹如澡豆能净垢腻;四者真实断诸妄想,如嚼杨枝能净口气;五者正信,决定无疑,犹如净灰摩身能辟诸风;六者柔和忍辱,犹如苏膏通润皮肤;七者谓惭愧悔诸恶业,犹如内衣遮丑形体。如上七法是经中秘密之义,皆是如来当尔为诸大乘利根者说,非为少智下劣凡夫,所以今人无能解悟。其温室者,即身是也。所以燃智慧火,温净戒汤,沐浴身中真如佛性,受持七法,以自庄严。当尔比丘聪明上智,皆悟圣意,如说修行,功德成就,俱登圣果。今时众生莫测其事,将世间水,洗质碍身,自谓依经,岂非误也。且真如佛性,非是凡形烦恼尘垢,本来无相,岂可将质碍水洗无为身?事不相应,云何悟道?若欲身得净者,当观此身,本因贪欲不净所生,臭秽骈阗,内外充满。若洗此身求于净者,犹如洗堑,堑尽方净。以此验之,明知洗外身非佛说也。
问曰:如经说言,至心念佛,必得往生西方净土。以此一门即应成佛,何假观心求于解脱?
答曰:夫念佛者,当须正念,了义为正,不了义为邪。正念必得往生,邪念云何达彼?佛者觉也,所谓觉察身心,勿令起恶;念者忆也,所谓忆持戒行,不忘精进勤行。了如是义,名为念。故知念在于心,不在于言。因筌求鱼,得鱼忘筌;因言求意,得意忘言。既称念佛之名,须知念佛之道。若心无实,口诵空名,三毒内臻,人我填臆,将无明心不见佛,徒尔费功。且如诵之与念,义理悬殊,在口曰诵,在心曰念。故知念从心起,名为觉行之门;诵在口中,即是音声之相。执相求理,终无是处。故知过去诸圣所修,皆非外说,唯只推心。即心是众善之源,即心为万德之王。涅槃常乐,由息心生。三界轮回,亦从心起。心是出世之门户,心是解脱之关津。知门户者,岂虑难成?知关津者,何忧不达?窃见今时浅识,唯知事相为功,广费财宝,多伤水陆,妄营像塔,虚役人夫,积木迭泥,图青画绿,倾心尽力,损己迷它;未解惭愧,何曾觉悟!见有为则勤勤爱着,说无相则兀兀如迷。且贪现世之小慈,岂觉当来之大苦?此之修学,徒自疲劳,背正归邪,诳言获福。但能摄心内照,觉观外明,绝三毒永使销亡,闭六贼不令侵扰,自然恒河沙功德,种种庄严,无数法门,一一成就。超凡证圣,目击非遥。悟在须臾,何烦皓首?真门幽秘,宁可具陈?略述观心,详其少分,而说偈言:
我本求心心自持,求心不得待心知。
佛性不从心外得,心生便是罪生时。
我本求心不求佛,了知三界空无物。
若欲求佛但求心,只这心心心是佛。
法师者,西域南天竺国人,是婆罗门国王第三之子也。神慧疏朗,闻皆晓悟;志存摩诃衍道,故舍素随缁,绍隆圣种;冥心虚寂,通鉴世事,内外俱明,德超世表。悲悔边隅正教陵替,遂能远涉山海,游化汉魏。亡心之士,莫不归信;存见之流,乃生讥谤。于时唯有道育、慧可,此二沙门年虽后生,俊志高远。幸逢法师,事之数载,虔恭咨启,善蒙师意。法师感其精诚,诲以真道,令如是安心,如是发行,如是顺物,如是方便,此是大乘安心之法,令无错谬。如是安心者:壁观。如是发行者:四行。如是顺物者:防护讥嫌。如是方便者:遣其不着。此略序所由云尔。
弟子 昙琳 序
夫入道多途,要而言之,不出二种:一是“理入”,二是“行入”。
“理入”者,谓藉“教”悟“宗”,深信含生同一真性,但为客尘妄想所覆,不能显了。若也舍妄归真,凝住壁观,无自无他,凡圣等一,坚住不移,更不随文教,此即与“理”冥符,无有分别,寂然无为,名之“理入”。
“行入”者,谓“四行”,其余诸行悉入此中。何等四耶?一、报冤行,二、随缘行,三、无所求行,四、称法行。
云何名“报冤行”?谓修道行人,若受苦时,当自念言:我往昔无数劫中,弃本从末,流浪诸有,多起冤憎,违害无限,今虽无犯,是我宿殃恶业果熟,非天非人所能见与,甘心甘受,都无冤诉。经云:“逢苦不忧”,何以故?“识达”故。此心生时,与“理”相应,体冤进“道”,故说言“报冤行”。
二、“随缘行”者:众生无我,并缘业所转,苦乐齐受,皆从缘生。若得胜报荣誉等事,是我过去宿因所感,今方得之,缘尽还无,何喜之有?得失从缘,心无增减,喜风不动,冥顺于道,是故说言“随缘行”。
三、“无所求行”者:世人常迷,处处贪着,名之为“求”。智者悟真,理将俗反,安心无为,形随运转,万有斯空,无所愿乐。功德黑暗,常相随逐,三界久居,犹如火宅,有身皆苦,谁得而安?了达此处,故舍诸有,止想无求。经云:“有求皆苦,无求即乐。”判知无求,真为道行,故言“无所求行”。
四、“称法行”者:性净之理,目之为“法”。此理众相斯空,无染无着,无此无彼。经曰:“法无众生,离众生垢故;法无有我,离我垢故。”智者若能信解此理,应当称法而行。法体无悭,身、命、财行“檀舍施”,心无吝惜,脱解三空,不倚不着,但为去垢,称化众生而不取相。此为自行,复能利他,亦能庄严菩提之道。“檀施”既尔,余五亦然。为除妄想,修行“六度”而无所行,是为“称法行”也。
说偈言:
外息诸缘,内心无喘,心如墙壁,可以入道。
明佛心宗,等无差误,行解相应,名之曰祖。